只不过他们的风俗习惯,如果他们愿意保留的话,全凭他们自主。
众人听罢,就心中有数,这个君子国大概就是一个村落或者一个家族,有一定的自主权。
大家将船泊岸。吴人敌就上去卖货,心道自己带了若干好货,知道现在还没有开张。
听说这个君子国的人好让不争,想来必是礼乐之邦,所以约了少十一公上岸,要去瞻仰。
百里良骝、麦轲、麦公明等人都去,一个不少。
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君子,众君子拜访君子国,名正言顺,理所当然,似乎不去就不是君子。
走了数里,离城不远,只见城门上写著“唯善为宝”四个大字。
大家看了那个匾,觉得也没有什么出奇,这是与他们的主张相符,告诉大家他们到了什么地方。
众人看了一样,没有多想,随即进城。
城里十分繁华,只见人烟辏集,作买作卖,接连不断。
里面的人,衣冠言谈,都与中华上国天朝一样,恰似那里的一个中型城市,当然顶多三线。
吴人敌见言语可通,因向一位老翁问其何以“好让不争”之故。
谁知老翁听了,一毫不懂。
又问国以“君子”为名是何缘故,老翁也回不知。
一连问了几个,都是如此。
少十一公道:“据老夫看来,他们这国名以及‘好让不争’四字,大约都是邻邦替他们取的。
“他们自己一无所知,所以他们都回不知,都是实话实说而已。
“刚才我们一路看来,那些‘耕者让畔,行者让路’光景,已是不争之意。
“而且士庶人等,无论富贵贫贱,举止言谈,莫不恭而有礼,也不愧‘君子’二字。”
张保道:“话虽如此,仍须慢慢观玩,方能得其详细。”
说话间,来到闹市。只见一隶卒在那里买物,正在和卖家争论着什么。
众人奇怪,不是君子不争吗?怎么争论不休?
大家兴趣大增,趋向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。
只听那买者手中拿著货物道:“老兄如此高货,却讨恁般贱价,教小弟买去,如何能安心!
“这绝对不行!务求将价加增,方好遵教,若再过谦,那是有意不肯赏光交易了。”
张保听了,暗暗对十一公说道:“十一公,凡买物,只有卖者讨价,买者还价。
“今卖者虽讨过价,那买者并不还价,却要添价,此等言谈,倒也罕闻。
“据此看来,那‘好让不争’四字,竞有几分意思了。
“如此看来,不是不争,而是为了对方的好处而争,和外面的世界正好相反。”
只听卖货人答道:“既承照顾,敢不仰体!但适才妄讨大价,已觉厚颜。
“不意老兄反说货高价贱,岂不更教小弟惭愧?
“况敝货并非‘言无二价’,其中颇有虚头,俗云:‘漫天要价,就地还钱’。
“今老兄不但不减,反要加增,如此克已,只好请到别家交易,小弟实难遵命。”
张保道:“漫天要价,就地还钱’,原是买物之人向来俗谈。
“至于‘并非言无二价,其中颇有虚头’,亦是买者之话。
“不意今皆出于卖者之口,倒也有趣。”
只听隶卒又说道:“老兄以高货讨贱价,反说小弟克己,岂不失了‘忠恕之道’?
“凡事总要彼此无欺,方为公允。试问哪个腹中无算盘,小弟又安能受人之愚哩。”
二人谈之许久,卖货人执意不增价格。
隶卒赌气,照数付价,却只是拿了一半货物,算是给卖方提了一倍价格。
可是他刚要举步,就被卖货人拉住。
卖货人那里肯依,只说“价多货少”,拦住不放。
路旁走过两个老翁,作好作歹,从公评定,令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,这才交易而去。
张保、少十一公二人不觉暗暗点头。
麦轲、百里良骝继续观察。
走未数步,市中有个小军,也在那里买物。
小军道:“刚才请教贵价若干,老兄执意吝教,命我酌量付给。
“及至尊命付价,老兄又怪过多!
“其实小弟所付业已刻减。若说过多,不独太偏,竟是违心之论了。”
卖货人道:“小弟不敢言价,听兄自讨者,因敝货既欠新鲜,而且平常,不如别家之美。
“若论价值,只照老兄所付减半,已属过分,何敢谬领大价。”
张保道:“‘货色平常’,原是买者之话。
“‘付价刻减’,本系卖者之话。
“那知此处却句句相反,另是一种风气。”
只听小军又道:“老兄说那里话来!
“小弟于买卖虽系外行,至货之好丑,安有不知,以丑为好,亦愚不至此。
“以高货只取半价,不但欺人过甚,亦失公平交易之道了。”
卖货人道:“老兄如真心照顾,只照前价减半,最为公平。
“若说价少,小弟也不敢辩。
“唯有请向别处再把价钱谈谈,才知我家并非相欺哩。”
小军说之至再,见他执意不卖,只得照前减半付价,将货略略选择,拿了就走。
卖货人忙拦住道:“老兄为何只将下等货物选去?难道留下好的给小弟自用么?
“我看老兄如此讨巧,就是走遍天下,也难交易成功的。”
小军发急道:“小弟因老兄定要减价,只得委曲认命,略将次等货物拿去,于心庶可稍安。
“不意老兄又要责备,且小弟所买之物,必须次等,方能合用。
“至于上等,虽承美意,其实倒不适用了。”
卖货人道:“老兄既要低货方能合用,这也不妨。
“但低货自有低价,何能付大价而买丑货呢?”
小军听了,也不答言,拿了货物,只管要走。
那过路人看见,都说小军欺人不公。
小军难违众论,只得将上等货物,下等货物,各携一半而去。
二人看罢,又朝前进,只见那边又有一个农人买物。
原来物已买妥,将银付过,携了货物要去。
那卖货的接过银子仔细一看,用戥秤了一秤。
连忙上前道:“老兄慢走。银子平水都错了!
“此地向来买卖都是大市中等银色,今老兄既将上等银子付我,自应将色扣去。
“刚才小弟秤了一秤,不但银水未扣,而且戥头过高。
“此等平色小事,老兄有余之家,原不在此。
“但小弟受之无因。请照例扣去。”
农人道:“些须银色小事,何必锱铢较量?
“既有多余,容小弟他日奉买宝货,再来扣除,也是一样。”
说罢,又要走。
卖货人拦住道:“这如何使得!去岁有位老兄照顾小弟,也将多余银子存在我处。
“留言后来买货再算。